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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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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遇川面對著微信同學群裏的熱鬧有些不太適應。

這些年,不要說同屆同系的同學,就連同班同學,駱遇川也幾乎沒有聯系。

提出給袁闊海做優秀學生集這個建議時,駱遇川並沒有想太多,等老爺子把這件事著落在他身上,他才感覺這是給自己挖了個坑。

不是不樂意,也不是時間有限太耗精力。

袁闊海體諒他工作忙碌,給他減輕負擔,讓他只負責自己同班同學的這一部分,其他的資料會找人匯總好了交給他。

但恰恰是同班同學的這個部分,讓他為難。這些年疏離的人際關系要重新建立,並不是那麽容易。

同班同學裏有哪些在事業上有建樹,駱遇川還真是沒怎麽了解過。他不主動打聽這些事,也沒有人主動聯系他。

從袁闊海那裏拿到當年老班長李冉的電話時,他還想著等從李冉那裏拿到同學們的聯系方式,再一個個打電話,這個工程大概比他接手過的最棘手的項目還要困難。

沒想到把事情跟李冉說清楚,李冉直接把他拉進了微信群。

看著群裏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互相熱絡的聊天,駱遇川恍惚地想,原來他們一直都有聯系的。

只有自己,像隔絕在一個孤島。

事情好像也比他預想的更覆雜了。

原本駱遇川是想向李冉打聽一下同學中有哪些有突出成績的,李冉向來交際能力強,消息靈通,這些訊息問他總是沒錯。

就是沒想到李冉會直接把這事在同學群裏說了出來。

駱遇川感覺很尷尬。

他當初向袁闊海提出做這個優秀學生集的建議,並沒有要貶低誰的想法,只是在整理袁闊海的教學成就資料時,順著這個思路想到的一個點子。

這會兒他才想,自己是不是又要得罪人了。

果然同學群裏反應不一。

有人熱心地提名某某得過什麽獎,在單位已經做到了科長的位置。

又有人說某某在專業雜志上發表過多篇論文。

還有人說誰誰評上過好幾次優秀工作者。

大部分人卻是在自嘲這些年沒有做出成績,夠不上資格。

畢竟這世上大部分都是普通人。

個個都出類拔萃,也就沒有出類拔萃了。

駱遇川隱隱後悔,他猶豫著在手機上打字,想解釋下這是自己的主意,和袁闊海沒有關系。

他擔心他們會對袁闊海有什麽負面的想法。

只是沒等他把想說的話整理好發出去,群裏的人在經過一波互吹互捧互踩互黑之後,話題已經轉到了另一個方向。

他們開始興致勃勃地討論起回Z大參加校慶慶典,組織同學會的事情來。

駱遇川遲疑了,這時候他去解釋,似乎很不合時宜,反而會搞得更尷尬。

在把做學生集的事說明之後就消失的李冉這時候又出現,直接點了幾個同學的名,讓他們自己交資料給駱遇川,末了問了一句“就你們幾個做代表了,同學們同不同意?”

“同意!”

“+1”

“+2”

“+10086”

“+身份證號”

氣氛相當熱烈又和諧。

駱遇川楞在那兒,他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開場,又是這樣收尾。

剛才的那些自嘲,就像是同學們跟他開的一個玩笑,誰都沒當真。

駱遇川把沒發出去的那些話又刪了,發了兩個字,“謝謝”。

李冉又說:“你們幾個主動點,自己加下遇川的微信,不要等到時候我來查啊。”

駱遇川手機上很快收到好些同學的加好友申請,包括沒有被李冉點名的那些。

算一算,幾乎所有同學都來加他了。

駱遇川一個個通過申請,心裏百味雜陳。

大學最後的那兩年,他跟同學們的關系漸漸疏遠,又過了這麽多年沒有聯系,他已經跟不上他們聊天的節奏和話風,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玩笑。

像一個局外人。

這會兒大家都來加他好友,李冉還在群裏鼓勵他多來聊天,他好像又有點剛進大學,跟同學們剛剛認識的感覺了。

這時一個叫張健的同學在群裏說:“怎麽今天沒見方行遠發言?”

另一個叫侯朗義的馬上附和:“對啊,平時話那麽多。”

就有人直接圈了方行遠,問他同學會來不來。

當初一個班的同學來自天南地北,畢業後又各分東西,留在本城的也有七八個,包括方行遠。

外地的同學都趕來參加Z大校慶同學會,本城的卻不參加,就有點說不過去。

李冉問:“遇川要來的吧?”

駱遇川打了個“來”還沒發出去,就看見群裏多了一條消息。

方行遠:“來啊,我又沒什麽見不得人。”

駱遇川握著手機 ,一個“來”字不知還該不該發。

一個叫丁曦的女同學發了條語音消息:“大家要信得過,同學會組織的事情就交給我們本城的這幾個了,遇川要給袁老師做集子,組織的事兒就不要他摻和,到時候直接來參加,好不好?”

丁曦是他們班為數不多的女同學中的一個,樣貌雖普通,性子卻開朗大氣,當初在班裏也很有人緣。這會兒出頭擔起這件事,李冉帶頭在群裏給她點讚。留在本城的其他幾個同學也紛紛表示願意出力。

駱遇川把“來”字刪了,改發了個“好”。

江渺趁著鞋店裏沒客人來,在整理新到的一批貨。他把店長劉鵑做好的標價簽和鞋上的款號一一對應,放到貨架上。

餘光瞄到有客人進店,江渺還沒起身,就敬業地招呼:“歡迎光臨。”

一邊的鄒曉棠已經迎了上去。

江渺扭頭看了一眼,馬上回過頭來。

他楞了一會兒,把地上的空鞋盒摞成一摞,抱起擋在臉側往小庫房去。

他走的急,沒留神腳下絆到還沒收拾的鞋盒,晃了兩步才站穩,手上的盒子也差點摔了。

在工作臺前填著報表的劉鵑看了過來。江渺只得停下來,把抱著的盒子重新順了順才繼續往小庫房走。

進小庫房要經過工作臺,劉鵑低聲叫住他:“小江,幹嗎呢?店裏有客人,你這麽慌慌張張的。”

“店長,”江渺也壓低聲音,“我不太舒服,能進去多待一會兒嗎?”

劉鵑驚訝地看看他,擔心地說:“哪裏不舒服?嚴重嗎?”

“不嚴重,可能,可能低血糖吧。”

“哦,那你快進去吧,先別管貨了。”

江渺說了聲謝謝,進了小庫房關上門,他把那摞空鞋盒放下,還能覺出心跳得很快。

剛剛進店那個中年客人江渺見過,姓金,曾經來江家參加過晚宴。江渺只跟他見過一次,他不確定這位金老板會不會認出他。

但是,跟在金老板身後的那位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卻經常出現在江家。

江渺還記得他的名字叫金旭揚,是江焱的同學,狐朋狗友。

江渺在門邊上緩緩坐下,他也不知道剛才怎麽一下子特別緊張,到現在手都還是涼的。

金旭揚未必看到了他,看到了也未必能認出來。

他剪過頭發,又穿著制服,金旭揚也沒和他對上正臉。

江渺放緩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並不介意被人知道在鞋店工作,但他也不想被麻煩找上門。

過了有五六分鐘的樣子,小庫房的門被推開,劉鵑探頭進來:“怎麽樣?感覺好些沒有?”

江渺不知道金老板走了沒有,只點點頭:“好了一點。”

劉鵑打量他:“臉色是有點白。”

她伸手進來,遞給江渺一樣東西:“拿著,吃一點,等下就舒服了。”

江渺接過來,看到那是一塊巧克力。

“你再坐會兒吧。”劉鵑關上了門。

江渺把手心裏的巧克力握了握。

他覺得自己不算什麽好運的人,可是一路遇上的人卻總會用各種方式讓他感受到溫暖。

然而有時候,他也不能不對這些給他溫暖的人說些小小的謊。

江渺又看了看那塊巧克力,把它裝進了制服口袋裏。

盤山公路上,一輛越野車正往山上開去。

駕駛室的車窗降下來,宋晢左手伸出去,彈了彈煙灰。

“我去,你還不如抖車裏呢,煙灰吹我一臉。”坐在後排的喬銳格一邊翻身坐起,一邊嫌棄地抹了抹臉,嘴裏還噗噗地吐了幾口。

宋晢把煙叼在嘴角,從後視鏡上給喬銳格一個白眼:“你自己都抽煙,還嫌棄煙灰?”

“那我往你臉上彈個煙灰試試?”

宋晢嘖了一聲,把車窗升上去,轉頭問:“駱工會不會覺得悶?要不把你那邊窗戶開一點?”

駱遇川搖了搖頭:“沒事。”

又補一句:“叫我名字就好。”

今天他難得有空,於是喬銳格就叫上宋晢,去看看宋晢山裏那塊地。

駱遇川和宋晢不算熟悉,上車的時候原本想坐到後排,把副駕駛留給喬銳格方便他倆聊天閑扯。結果喬二少一來就說昨晚沒睡好,把駱遇川推上副駕駛,自己躲後座上睡了一路,上了盤山路車比較晃,才把他給晃醒。

醒來就撲了一臉煙灰,要不是剛一路睡得還好,喬銳格真想順便撒個起床氣。

他瞇著眼睛往車窗外看,感嘆一句:“景色不錯。”

宋晢得意:“那是,千挑萬選才挑中的地方。”

喬銳格打著哈欠伸了個懶腰,拍拍駱遇川的肩:“老駱,給支煙。”

“哎,你真是,想抽煙跟我要啊。”宋晢說。

“不要你的,老駱的勁大,提神。”

駱遇川笑笑,摸出煙盒來遞過去。

喬銳格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夾在手指上朝宋晢晃晃:“火呢?”

宋晢打一把方向盤,拐過一個大彎,頭往後靠過去,撅起嘴:“自己點。”

喬銳格盯著他嘴角的那半支煙好一會兒,嫌棄地說:“什麽意思?想跟我接吻啊?”

駱遇川轉頭看看,又轉回去,忍著笑。

宋晢楞了楞:“我去,你他媽想什麽呢。”

“我還問你想什麽呢?叫你給個火,你把嘴湊過來幹什麽?”

“我他媽叫你直接用我這煙點你看不明白?”

喬銳格推推他,伸手在扶手箱上翻打火機,嘴上還在損:“看明白了,嫌棄。”

宋晢楞了好一會兒,才蹦出個字來:“操。”

喬銳格不屑地:“想都別想。”

駱遇川實在沒忍住笑出聲,掏出自己的打火機來幫喬銳格點上了。

喬銳格一支煙抽完,又打了個哈欠。

宋晢從後視鏡裏瞄了瞄他,嘲諷道:“你最近挺安生啊,吃素了?”

駱遇川楞了楞,又聽宋晢說:“昨晚這是又開葷了?累成這樣,搞得很激烈啊?”

駱遇川心裏一動,明白過來宋晢這是在說喬銳格最近都沒有出去招蜂引蝶。

這可有點稀奇。

喬銳格漫不經心地說:“開什麽葷,昨天被老爺子叫回去訓話,趕上我哥去跟他匯報之前我這邊跟他合作的一個小生意有點沒扯清楚,又被老爺子趕去和我哥對賬對到快天亮。”

說著他就很不爽地拍了拍座椅:“對個賬嘛,有財務啊,非讓我在那兒盯著,也不是多大個數,搞這麽誇張。”

宋晢也嘖一聲:“你哥啊,是挺嚴謹的。”

駱遇川知道,喬銳格是獨子,他哥說的是他的堂哥喬信達,現在掌管著喬氏旗下一半的生意。

外間對這堂兄弟倆的風評差異很大,喬銳格就是典型的紈絝子弟,喬信達呢,是嚴謹勤勉實幹家。

不過駱遇川所認識的喬銳格,並非只會花天酒地的草包。

他轉頭看看喬銳格,眼神裏含著點探究。

喬銳格挑挑眉:“嗯?”

駱遇川問:“你也會修身養性?”

喬銳格笑:“老駱,你八卦之心藏得很深啊。”

駱遇川也笑笑:“沒辦法,太陽從西邊出來的奇景我還沒見過。”

“哈哈,老駱你很懂啊,”宋晢也跟著喬銳格叫“老駱”,也不管其實自己才是年紀最大的那個,“他這是盯上新目標,把那些個花花草草先放一邊而已。”

“哦?”這說法駱遇川是不信的,喬銳格從來是遍地開花的情聖,怎麽會舍下森林去就一棵樹。

喬銳格卻大大方方地承認:“沒什麽好瞞的,那人老駱你也見過。”

駱遇川心裏正有了猜測,宋晢就揭了謎:“就那天在我店裏揍他那個,我說,喬二你是不是個抖愛姆?”

喬銳格楞了下,一巴掌拍在宋晢的胳膊上:“我要抖也抖挨思,抖死你。”

宋晢趕緊穩了穩方向盤:“靠,我開車呢。”

駱遇川沒想到喬銳格居然會正經開始追吳瑕,甚至是“單戀一枝花”這種追法。

他回憶他遇上的兩次,喬銳格似乎也沒對吳瑕有更特別的表現。

宋晢還在爆料:“老駱,那小哥是賣口紅的你知道嗎?我們喬二少就可以每天去跟人買支口紅,不約酒不約飯,電話都沒交換一個,更別說約炮了,玩這麽純情,要沒見過,以為他看上的是天仙呢。”

駱遇川沒搭腔,情人眼裏出西施,吳瑕在喬銳格眼裏要就是天仙呢。

喬銳格就笑著罵:“你懂個屁。”

宋晢搖搖頭,一臉嫌棄:“老駱你是不知道,這人買了口紅又找不到人送,轉手就丟給我們,最煩就是我現在身邊又沒人,拿那些口紅幹嗎用,畫畫嗎?老子連那些顏色有什麽區別也看不出來。”

喬銳格懶洋洋靠著座椅:“不要啊?不要你還來,我拿去孝敬我媽。”

喬銳格他媽喬太太,50出頭大美人,被喬銳格和他爸寵著,要星星也會給她摘的,怎麽會把隨手送人的東西拿去給她。

何況要是讓他爸以為這是討哪個妞開心剩下的,得把他背給打腫。

駱遇川心裏突然有點羨慕。

這樣明目張膽的,喜歡一個人,追求一個人。

這樣的經驗對他來說,從來沒有過。

他一時心中感慨,忍不住說:“既然這麽喜歡,就認真一點吧。”

喬銳格看他一眼:“我哪次追人不認真了?我連他家幾口人,小學在哪兒畢的業,最近一次體檢是什麽時候都查過了。”

駱遇川楞了楞,心裏有點模糊的念頭,宋晢就說:“要做喬二少的身邊人怎麽能不查清楚……”

宋晢話只說了一半,駱遇川卻聽明白了。

聽明白了,剛才的那些羨慕和感慨一下子就散了。

反而有點悲涼。

喬銳格沒註意他神情的變化,顧自說著:“他家在下面一個鎮上開了間包子鋪,也就一普通人家吧,哎,老駱,要不要幫你也查查?”

駱遇川還沒回過神:“幫我查什麽?”

喬銳格在他肩上拍了拍:“就那個啊,來接吳瑕那個。”

駱遇川一楞,一時竟有些緊張。

宋晢說:“哦,我記得,那小子,還嗆我來著。老駱喜歡這樣的?”

也沒等駱遇川回應,他自己又接下去:“那天來戴著個口罩也看不清長相,身段倒是不錯,腿長。”

“這還需要看臉?美人看氣質你懂不懂?”喬銳格嫌棄地白了宋晢一眼,轉頭來打算繼續勸駱遇川,“怎麽樣?我的人辦事你放心,他不會知道的。”

駱遇川感覺心裏不太舒服,他說:“我查他幹什麽?”

“他不是你喜歡那型?”喬銳格想了想,又說,“放心啦,我做事的人手腳很幹凈,查的也徹底,連開房紀錄都能給你查出來,怎麽樣,查吧?”

駱遇川抿了抿唇,說:“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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